祁野坐在心理咨询室那张总让他觉得太软的沙发上，手指不停地敲击着膝盖。窗外阴云密布，天气预报说今天有暴雨。

"你看起来比上次更紧张。"林医生推了推眼镜，"上周布置的情绪记录作业有完成吗？"

祁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笔记本，扔在茶几上。"写了三天就停了。"

林医生翻开笔记本，前三页密密麻麻写满了字，后面却是一片空白。"发生了什么？"

"唐笑笑生病了。"祁野突然站起身，走到窗前，"我...不知道该怎么处理。"

"你照顾她了吗？"

"我请了医生，买了药，安排了保姆。"祁野机械地列举着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框，"但我自己...没法靠近她。"

林医生轻轻放下笔记本："害怕靠近生病的人？"

祁野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。窗玻璃上开始出现雨滴，一道闪电划过天空，照亮了他苍白的脸。

"小雨...我妹妹。"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，"她发高烧那天，我也以为只是普通感冒。"

林医生没有打断他，室内只剩下雨声和祁野越来越重的呼吸声。

"我本该在家照顾她的。"祁野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，"但我去了数学竞赛培训。等我回来时，她已经..."

一道炸雷突然响起，祁野浑身一颤。十二年来，他第一次完整地说出了那个雨天发生的事——120刺耳的鸣笛声，医院走廊刺眼的灯光，父母崩溃的哭喊，还有小雨再也不会睁开的眼睛。

"他们把她所有的东西都收走了。"祁野的声音支离破碎，"好像她从来没存在过。而我...我必须更优秀、更完美，才能..."

林医生递来一盒纸巾，祁野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。他粗暴地擦掉眼泪，却怎么也擦不干净。

"你害怕靠近生病的唐笑笑，是因为这触发了你对妹妹的创伤记忆。"林医生轻声说，"但祁野，逃避情感并不能保护你或你在乎的人。"

祁野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。是唐笑笑发来的消息："今晚有空吗？想和你谈谈。"后面跟着一个微笑的表情符号。

他看着那个笑脸，胸口泛起一阵陌生的刺痛。在过去两周里，这个总是活力四射的女孩不知何时已经悄悄钻进了他筑起的高墙内。

"我想..."祁野攥紧手机，声音嘶哑，"我该试着对她诚实一次。"

离开咨询中心时，暴雨已经倾盆而下。祁野站在屋檐下，看着手机里唐笑笑上周团建时的照片——她正对着镜头做鬼脸，阳光在她发间跳跃。他突然意识到，这是十年来他第一次允许自己如此在乎一个人。

也许，是时候面对那些一直逃避的东西了。

与此同时，唐笑笑正在祁野的公寓里，手指颤抖地捧着一张照片。她本想来给他一个惊喜，却在整理书架时发现了这个藏在《刑法典》后面的相框。

照片上的小女孩大约七八岁，穿着红色连衣裙，站在游乐园的城堡前笑靥如花。而搂着她的少年分明是年少时的祁野，脸上带着唐笑笑从未见过的温柔笑容。

"原来如此..."唐笑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。这就是祁野总是若即若离的原因？他心里一直装着别人？

她想起合约中那条"不问过去"的条款，突然觉得无比讽刺。翻过照片，背面有一行已经褪色的小字："小雨的最后生日，永远爱你"。

手机突然响起，是国际长途。

"唐小姐，关于伦敦分公司的职位..."HR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，"我们需要您下周给出明确答复。"

唐笑笑机械地应答着，目光却无法从照片上移开。伦敦——那个她梦寐以求的工作机会，现在却让她如此犹豫。

雨点猛烈地敲打着窗户，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。唐笑笑想起祁野偶尔流露出的忧郁，想起他对红色连衣裙的莫名排斥，想起他总在雨天格外沉默...

门铃突然响起，打断了她的思绪。透过猫眼，她看到祁野站在门外，浑身湿透，眼中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急切。

"笑笑，我们需要谈谈。"他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，低沉而沙哑，"关于一切。"

唐笑笑深吸一口气，手指悬在门把上方。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准备好面对真相——无论是关于照片中的女孩，还是自己即将做出的选择。

门开了。

祁野站在雨幕中，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，在他脚边形成一小片水洼。他看到唐笑笑手中的照片，脸色瞬间变得苍白。

"这是谁？"唐笑笑直接问道，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还要颤抖。

"我妹妹，小雨。"祁野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，"她十年前...出了意外。"

唐笑笑震惊地睁大眼睛，所有线索突然串联起来。那些回避、那些痛苦、那些无法言说的悲伤，都有了答案。

"为什么不告诉我？"她轻声问。

祁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："每次想告诉你，就感觉像是..."他的声音哽住了，"像是要重新经历一遍那种痛苦。"

一道闪电划过，照亮了祁野湿漉漉的脸庞。唐笑笑看到他眼中深不见底的悲伤，突然明白了他所有的防备与疏离。

"我今天收到了伦敦的工作邀请。"她突然说，声音几乎被雨声淹没，"永久职位。"

祁野像是被雷击中般僵在原地。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，分不清是否混着泪水。

"你...要走了？"他问，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。

唐笑笑看着眼前这个总是强大冷静的男人此刻脆弱的样子，胸口疼得几乎无法呼吸。她想起公司茶水间里同事的窃窃私语——"听说她是靠睡上司上位的"，想起自己辛苦建立的专业声誉正在被流言蚕食...

"我不知道。"她诚实地说，"我需要时间思考。"

祁野突然抓住她的手，触感冰凉而湿润："笑笑，我..."

"别说你不想我走。"唐笑笑打断他，眼中闪着泪光，"我们只是合约关系，记得吗？"

这句话像一把刀，同时刺伤了两个人。祁野的手慢慢松开，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。

"当然。"他机械地后退一步，重新筑起那堵熟悉的墙，"祝你工作顺利。"

唐笑笑想说些什么，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。她看着祁野转身走进雨中，高大的背影逐渐被雨幕吞噬，突然有种强烈的预感——如果就这样让他离开，他们之间就真的结束了。

雨下得更大了，敲打着屋顶、窗户和唐笑笑破碎的心。她站在门口，手中仍紧握着那张照片，第一次不确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。

祁野走在暴雨中，雨水和泪水模糊了视线。他想起咨询结束时林医生说的话："真正的勇气不是不害怕，而是害怕却依然选择面对。"他停下脚步，转身望向公寓的方向。

但唐笑笑已经关上了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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